汇业评论

文 | 唐嘉伟 汇业律师事务所

这里我们不谈化学的术语，先摘抄一点关于这个案件的背景：

涉案专利名为“从甘油生产二氯丙醇的方法，甘油最终来自生物柴油生产中动物脂肪的转化”，该专利是索尔维公司在环氧氯丙烷生产领域的一件重要专利。环氧氯丙烷是一种重要的有机化工原料和精细化工产品，用途十分广泛，目前主要用作环氧树脂的生产原料。而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环氧树脂生产国，我国对环氧氯丙烷的需求量巨大。目前，环氧氯丙烷的工业生产方法主要有乙酸丙烯酯法和丙烯高温氯化法两种。但是这两种生产工艺都存在显著的缺陷，前种方法的设备投资相对较高，而后者的能耗大，废水量高，并不环保。近年来，第三种工艺：利用甘油合成二氯丙醇进而制备环氧氯丙烷的方法逐渐走俏，本案涉及的就是第三种工艺中的一种重要一个环节。

这个专利最终被全部无效。

我尝试着将这个专利翻译（也许会与原始案件稍有出入）成一个通俗的例子：

把河水进行过滤并通过一系列后续流程是一种成熟的自来水处理工艺，早在100年前的自来水厂就用了这样的工艺。当时所使用的过滤剂是一种活性炭。近100年前，某科学家还深入研究了这种活性炭过滤剂，并附带出一句话：指出其他一些过滤材料比如3A沸石、4A沸石、高岭土等也（可能）可以作为过滤材料使用。

然后自来水厂按照现有的技术处理自来水通常需要考虑水源质量的问题，所以上海的自来水厂通常都选取黄浦江上游的水（尽管现在改用长江青草沙的水了），从来没有自来水厂会去把苏州河中的水（笔者年少时上海的一条发黑发臭的母亲河，尽管现在水质有了极大改善）进行处理，原因就是现有技术无法处理这样糟糕的水质以达到自来水的标准。

但是索尔维公司的技术就是“一种能够将苏州河的黑水处理成自来水的方法”，当然绝大多数手段就是和100年前的技术差不多，核心技术就是不用活性炭作为过滤剂，而选用了X沸石。

以前建在黄浦江的自来水厂取水口每吨水是政府是要问水厂收费的，而苏州河的水非但不收费，每取走一吨黑水政府还会有奖励。这样其他自来水厂学习到索尔维公司的技术后都纷纷把厂建到苏州河边，索尔维公司终于拿起了专利的武器。

当然，其他公司也向这个专利进行了反击，最终得到了复审委以及法院的支持！

首先，复审委以及法院认为“一种能够将苏州河的黑水处理成自来水的方法”没有创造性，尽管使用苏州河水处理成自来水在质量上客观存在一些问题，但并不能因此就说本领域技术人员不会对这些黑水产生进一步利用的动机，因为随着人们环保意识的提升，利用废水是研究的趋势；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本领域技术人员会有“苏州河的河水不能用来生产自来水”的技术偏见；且索尔维公司的专利及证据也不能证明使用这种方法就能够生产出合格的自来水并“取得了预料不到的技术效果”。

然后，关于索尔维公司核心的X沸石，100年前有论文只是猜想式地提到“也许3A沸石、4A沸石或者高岭土也能够作为过滤剂材料”，但反对方也没有找到这100年来其他人有研究过这些沸石、高岭土过滤材料生产自来水的案例。如何来评价选用X沸石的创造性？尽管这篇论文通篇在研究活性炭用于自来水过滤剂材料的效果，但复审委以及法院仍然坚持认为，没有证据能证明技术人员看了这篇论文之后就会认为活性炭是更好选择，而不会去尝试使用作者提到的沸石或高岭土进行替代实验，因此选用诸如沸石或高岭土等材料进行替代是被这个科学家所教导的。X沸石和3A沸石、4A沸石同属沸石材料，技术人员很容易联想到使用其他类的沸石来替代3A沸石、4A沸石进行尝试。且索尔维公司在其专利说明书中也没有明确的数据能够证明X沸石优于3A、4A沸石、高岭土等，因此选用X沸石作为过滤材料是没有创造性的。（不妨将沸石比作塑料，聚乙烯、聚丙烯、聚氯乙烯、ABS等等尽管都是塑料，也似乎容易想到可以“替代”，但其实替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在一个具体方案中所起到的作用其实是难以预料的。）

但是事实是：100年前苏州河边上没有一家自来水厂，现在苏州河边上建满了大大小小的自来水厂，第一家来河边吃螃蟹建厂的专利却被全部无效了（尽管专利也有权利要求的设计瑕疵），你说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