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业评论

文 | 潘志成 李庆庆 汇业律师事务所

在合规管理体系搭建和专项合规工作中，存在着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律，就是没有现成的模版或通用的方案，每个企业的合规制度不能“抄作业”，而需要根据企业自身情况、自身业务流程进行有针对性的制度设计。

企业法务合规在准备反垄断调查配合应对方案时也是如此，需要根据企业所面临的竞争环境、违法风险和执法可能性等因素，综合考虑并选择有针对性的方案。一般而言，面对不同程度的违法风险和执法可能性，企业法务合规做好反垄断调查配合应对工作可选择如下三种方案：

方案一：基础版应对方案

如果企业所面临行业竞争比较充分，产品售价一直比较平稳、甚至持续下降，企业与客户、经销商、供应商之间也保持良好的业务关系，可以判断为企业所面临反垄断调查风险较小。即便如此，风险较小并不意味着完全可以躺平，不需要任何应对准备，企业法务合规还是有必要做一些基础性的应对工作。

所谓基础版的反垄断调查配合应对方案，是指法务合规可以通过培训、提供书面备忘等形式，至少让公司管理层和一些核心岗位员工提前知道两件事情。

首先，需要让管理层知道，反垄断调查与其他行政执法调查相比较，具有一定特殊性。在反垄断调查中，特别是在黎明突袭调查（Dawn Raid）中，执法机关可以在不事前通知被调查企业的情况下，进入被调查企业经营场所，对经营人员进行询问，对证据进行搜查、复制和扣押。对此，需要让管理层提前在心理层面有所预备。如果没有事前的告知和心理预备，许多公司管理层可能无法从心理层面接受此类强制性执法调查。

其次，需要让管理层以及IT负责人、财务负责人等关键岗位员工知道，如果未能良好配合执法机关调查，不仅会导致公司无法争取到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机会，不配合行为还会导致企业及个人承担被处罚的后果。根据《反垄断法》第六十二条规定：“对反垄断执法机构依法实施的审查和调查，拒绝提供有关材料、信息，或者提供虚假材料、信息，或者隐匿、销毁、转移证据，或者有其他拒绝、阻碍调查行为的，由反垄断执法机构责令改正，对单位处上一年度销售额百分之一以下的罚款，上一年度没有销售额或者销售额难以计算的，处五百万元以下的罚款；对个人处五十万元以下的罚款。”

方案二：进阶版应对方案

如果企业处于市场领先地位，能够与其展开竞争的竞争者较少，企业产品价格持续上涨，给予经销商或供应商的交易条件、商业安排也常常引发争议，此时可以判断企业具有一定反垄断执法调查风险。在此情况下，企业法务合规可以选择进阶版的反垄断调查配合应对方案。

在进阶版的反垄断调查配合应对方案中，企业可以成立专门的应对工作小组，并制定反垄断调查配合应对指引。应对工作小组成员通常可包括公司管理层负责人员、法务合规部门负责人员、财务部门负责人员、IT部门负责人员、公关部门负责人员以及外部律师等。事先成立的应对工作小组，可以在真正发生执法调查时，根据各自的分工快速协调配合应对调查工作。调查配合应对指引，则通常包括以下内容：

（一）前台接待

前台接待人员作为第一时间了解调查发生情况的人员，首先核实执法人员的身份，及时了解调查的目的并及时通知应对小组联络人，启动调查配合应对工作。为此，前台接待人员应当检查执法人员所出示的执法证件、调查通知书。如果是受上级机关委托执法的受托单位，还建议核实授权文件（如有）。同时，可以在征得执法人员同意的情况下，通过电话与执法机关核实执法人员的身份信息。

（二）场所安排管理

由于反垄断调查执法机关在调查时会进入经营场所、办公室进行进场检查，因此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企业应提前准备或者划定一个区域作为调查执法人员的现场调查工作场所。现场调查工作场所最好可以是一个独立的，封闭式的办公空间，一方面可以避免公司的正常工作受到反垄断调查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尽可能避免因员工相互走动造成不必要的信息泄露。

（三）资料数据配合提供

反垄断调查过程中，会针对一些证据进行收集，可以查阅、复制涉案的合同单证、协议、会计账簿、业务函电等文件和资料。同时，调查执法人员还可以对办公电脑、工作用手机以及公司的数据库、服务器等进行搜查，提取相关数据。为此，需要公司的涉案员工、财务人员、IT人员予以配合。

（四）接受询问

在反垄断调查执法案件中，执法人员一般还会提供一份询问人员清单，被询问的人员通常包括公司法定代表人、业务负责人、财务负责人、法务负责人等。接受询问的人员应当积极配合执法人员询问，不得随意拒绝或者拖延接受询问。询问结束后，应当仔细核对询问笔录并签字，如果有错误或不准确的地方，应当当场进行更正并签字确认无误等。

（五）内部汇报及公关与信披

在反垄断调查执法案件中，调查机关往往会对被调查企业的多个子公司、分公司、经营场所同时开展调查。为此，企业若发生调查案件，应及时向公司总部就接受调查事项进行汇报，并在必要范围内与可能同时接受调查的子公司、分公司、业务部门进行沟通，提前进行相应安排和准备。

与此同时，反垄断调查可能会被媒体报道或被公众知悉，进而可能由于一些不明真相的负面炒作引发舆情。为应对舆情，避免负面报道给公司的生产经营活动带来负面影响，企业还需提前准备媒体公关应对预案。此外，如果被调查企业是上市公司，或者是上市公司的重要关联企业，例如控股股东，还需要考虑是否需要进行信息披露（参见：潘志成、宋攀：《当上市公司遭遇反垄断调查——信息披露部门如何配合与衔接》）。

（六）后续工作安排

现场调查结束，并不意味着整个案件调查工作的结束。企业需要通过应对小组或外部律师团队与执法人员就案件进展持续保持沟通，陈述抗辩意见并提交相关证据。企业可以主张涉嫌违法行为并不具备构成垄断行为的要件、或者涉嫌违法行为并不具有排除限制竞争效果、或者企业存在从事相关行为正当理由、或者企业存在豁免情形的抗辩意见和证据，并提交企业关于涉案相关产品、销售期限等与罚款数额计算相关的说明。

此外，根据案件的具体情形，企业还可以考虑提出中止调查申请或宽大申请。需要注意的是，中止调查申请和宽大申请分别具有可适用的违法类型，同时需满足一定条件。

需要提醒的是，以上内容并非完整指引的全部内容，完整调查配合应对指引会有更多细节规定，可以满足更细的合规颗粒度要求。由于篇幅局限，我们无法对细节内容一一列举。

方案三：高级版应对方案

如果企业本身属于医药、公用事业、保险、建材、汽车等近期执法热点行业，企业本身又处于寡占的市场地位，产品价格持续上升，并且已经发生过消费者、经销商、供应商的投诉，或者与经销商、供应商就特定交易条件、商业安排产生纠纷，甚至在其他司法辖区已经发生过反垄断调查，则可以判断企业具有较高的反垄断调查执法风险。在此情况下，企业可以选择高级版的反垄断调查配合应对方案。

高级版的反垄断调查配合应对方案，除了进阶版的成立调查应对工作小组、指定调查配合应对指引之外，还可以进行模拟黎明突袭调查培训。模拟黎明突袭调查培训，可以让管理层和员工对真正的执法调查具有心理和认知方面的准备，还可以让各部门熟悉调查过程中的分工和协作，并且可以检验已经制定黎明突袭调查合规指引的落地情况，对指引和应对工作进行完善。

模拟黎明突袭调查培训，通常包括策划准备、现场模拟和总结回顾三个部分。

（一）策划准备

在正式展开模拟突袭调查之前，需要先依据企业的实际情况制定模拟黎明突袭调查方案。方案内容通常包括虚拟违法行为设计、演练培训人员名单确定、模拟调查剧本设计、虚拟执法文件及调查收集资料准备等。

（二）现场模拟

模拟黎明突袭调查的现场环节，一般会根据真实调查案件的进场调查流程，分别从前台接待、搜查证据、现场询问、公关及信息披露等环节进行模拟演练。在演练过程中，调查配合应对小组应协调各部门，为模拟调查人员开展调查工作提供良好配合和有效应对。

（三）总结回顾

模拟调查人员从进场开始，就会根据提前制作好的评分表，对场所管理、物品文件数据提供、配合询问、内部部门沟通和配合、外部公关和信披等方面进行评分。评分表都会结合企业具体的内部合规管理制度进行设计，充分发挥模拟调查对合规制度运行进行检查的作用，同时也会提示对调查配合应对工作进行完善。在全部模拟调查结束后，结合评分表，我们还会对公司及参与模拟演练的员工的整体表现出具一份完整报告，进行总结和回顾。

最后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以上所有调查配合应对方案能够发挥作用，都需要建立在企业具有完善的反垄断合规管理制度并开展有效运行的日常合规工作基础之上。有了这样的基础，在真正的反垄断执法调查中，企业又能够良好配合、有效应对，才可以争取为企业赢得从轻处罚或减轻处罚的机会。